2010年4月5日

春天草仔粿

(原載聯合報元氣週報2010/03/29

和果子,台果子?
最早的日本和果子大概就跟台灣人的草仔粿或麻糬類似,源自於中國唐朝,幾經精進改良,再吸收其他地方製果技巧,越往藝術形式的方向走。到了江戶時代,已經發展成又像捏陶又像寫意繪畫的形式,主題是季節,內容是風花雪月,隨著四時和節慶登場,並且逐個有被賦予的名字,也因此和果子有著另外稱謂叫「銘果」,吟著詩歌俳賦,一口抹茶總是配上一口捨不得吃的優雅。

回看台灣傳統的米食糕餅,許多同樣有著精緻的內涵,同樣依隨季節理氣或人生階段輪番上場,卻在技藝發展的過程分道揚鑣,一條走往越見奢華包裝的婚禮小餅,一條則停留原初米食加工階段嘎然而止,甚且有漸被冷落遺忘的滄桑。

草粿艾粄
不只是典故習俗逐漸不被重視,問過身邊幾個嗜好美食的朋友,對傳統草粿艾粄的喜好,答案往往呈現兩極反應—有人對製作過程為了防止沾黏的油膩敬謝不敏,有人覺得市場攤位上包在透明塑料袋裡,實在擔心是否過了保存期限,不過喜歡的,卻也不乏逢攤必買的人,甚至累積了一串侃侃而談的心得。

過去年節作粿往往是全家的事情,從前一夜洗米泡水,到由氣力較足的大人推動石磨慢慢磨出粉漿,裝入粿袋後,再用厚重溪底石頭壓綁在板凳上瀝水,小孩這時早被差遣去採摘成品襯墊用的葉子。待水分擠乾成為粉糰,接著是一連串煮粿母、拌入艾(或鼠麴,紅粿則加入紅花米*)、調糖、揉云的動作。

揉製粿糰外,炒煮餡料的準備工作也不得馬虎,傳統草粿內餡概分為甜、鹹兩種,甜的多為紅豆、綠豆沙、花生口味,鹹的則有花生和菜脯米等。端視各家嗜好而定,有人習慣甜餡裡摻一點薑末提味,吃多了仍然清爽不膩,鹹的口味更有人混入蝦米、肉末、菇類、黑胡椒等拌炒,凡此種種不一而足。

等內外兩者皆備,接著即將甜或鹹餡,適量包入均等的餡皮內收口,揉圓後再依用途看是壓印花紋,或是捏成包子脊形,之後放到備好的粿葉上頭,置入蒸籠排好蒸熟。

寒食遺風
提到草仔粿,大部分人很快會聯想到清明節,草仔粿其實也是每年掃墓習俗必備的祭拜食品,閩南人的作法是加入春天採摘的鼠麴草或鼠麴舅(台語稱赤殼、赤殼舅,因此草仔粿又稱赤殼粿、培墓粿),客家人則多加艾草製作,稱為艾粄,不論加入鼠麴或艾草,兩者都擁有菊科植物特殊的清香。

事實上古代接近清明前一、二日,還有一個節日叫寒食節,相傳是為了紀念春秋時期晉國名士介之推綿山遭火焚死,關於這節日今人可能覺得陌生,但翻開古籍,漢朝人有寒食一整個月的習俗,南朝《荊楚歲時記》則載:「去冬節一百五日, 即有疾風甚雨,謂之寒食,禁火三日」,到了唐宋,寒食節明訂為清明前一日,此後更次式微,逐漸併入清明這個節日裡,反倒隔鄰韓國如今還有舉行(只是不知對方是否據此提請世界遺產)。

寒食節這天的主要節俗,一是禁火、二是冷食,根據學者的推論,紀念介之推的理由可能是次因(介於三月五日遭焚),反而較與廿八星宿節氣運行及重燃新火的習俗有關。時日久遠,這則習俗如今在中國南方和台灣,則以吃草仔粿、春捲或潤餅的形式流傳。

只在市場裡尋
由於製作耗工費時,野地環境也難找到足夠數量自然生長的鼠麴或艾草,不僅草仔粿,許多款年節米食點心,到今日已逐漸淡出各家庭的爐灶和廚房,早年家庭主婦年節必須面對的應景食品,逐漸被菜市場或供應超市的食品工廠專業所取代,購買現成的商品顯得經濟省事。

過去蒸籠炊煙,一家人同心協力為某事忙碌的情景,或許只有邁入青壯年以後的子女和老爸媽才擁有共享回憶。如今,下一代的年輕人,不是年節時現成購買,就是到幾個特殊的觀光景點遊玩時,才有可能跟著排隊品嚐這項阿嬤手中的滋味。

說這是台果子—草仔粿的危機,不妨換個角度想,如今理念在網路行銷上更容易宣揚,現代人講究健康跟審美—草仔粿小一號,減糖減油少一點,應景應節的植物花葉用一些,既已走向專業專職分工,台果子的未來,似乎有值得我們期待的空間。

以下是草仔粿聞名的店鋪區域:
九份、瑞里、奮起湖、三芝天元宮
石岡、鳳林、富里、三坑